【讀書心得】瘋狂（二十週年紀念新版）

作者：哈金

原文作者：Ha Jin

譯者：黃燦然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4/01/30

語言：繁體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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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這本小說讓我深刻地體會到，個人與國家之間的糾葛如何能夠在一個人身上爆發出如此猛烈的情感和思維風暴。哈金藉由主角萬堅的經歷，描繪了人被集體瘋狂包圍，並深陷於其中無法自拔的心靈困境。整個故事不僅僅是關於一個人在面對家庭和社會責任時的內心掙扎，更深入探討了中國當代社會在歷史重大事件下，個體與集體間的矛盾，特別是在六四天安門事件這一背景下展開的內心搏鬥。

小說中的主角萬堅是一個普通的研究生，他的生活本來循著一條穩定的軌道前進：學業、婚約以及未來的職業規劃。這一切似乎都很平凡，甚至讓人感到一絲安定的預期。然而，隨著他的指導教授楊慎民中風，這些看似穩固的生活設計突然崩解。楊教授的病倒對萬堅的生活帶來巨大的影響，使他不得不承擔起照顧教授的責任，這種責任的壓力逐漸讓他陷入了精神與情感的兩難之境。

最讓我感到觸動的是哈金對楊教授病態行為的描繪。楊教授住院後，開始表現出種種怪異行徑，無論是吟詩唱歌，還是對著不存在的人求饒，這些都讓人不禁質疑他的精神狀態。然而，正如小說中的許多暗喻一樣，這些「瘋狂」的表現是否真的僅僅是病態，還是其中隱藏著更深層次的真相？哈金在故事中並未給出明確答案，這反而讓讀者思索，究竟什麼是瘋狂？是個人病態的表現，還是對現實社會瘋狂行徑的反應？

小說的背景設定在1989年，這是中國現代歷史上一個極具分歧與爭議的年代。六四天安門事件作為小說的主題背景，無疑在故事中占據著核心位置。哈金在書中展示了這一事件對一代知識分子的衝擊，以及他們在此事件中所經歷的心理轉變。萬堅在事件發生前是一個對未來充滿希望的人，他的生活規劃以學術研究為中心，並期待著能在首都安家立業。然而，隨著天安門事件的爆發，他對國家的忠誠感開始動搖，他所熟知的世界開始崩解。

在讀這本書的過程中，我深刻感受到哈金筆下的中國社會，無論是在集體意識的塑造還是個體自由的抑制方面，都展現出一種窒息感。主角萬堅的經歷猶如一個人在溺水中掙扎，無論他多麼努力地想要保持自己的理性和自我，最終卻仍然逃不過集體瘋狂的籠罩。這讓我聯想到卡夫卡筆下的主角，那種面對龐大而無情的社會體制時的無力感，讓人不由得感到深深的無奈。

此外，楊教授的形象也非常值得玩味。他不僅是萬堅的指導教授，更像是一個象徵性的人物，代表著中國知識分子的宿命。他的中風不僅僅是生理上的疾病，似乎更像是精神上的崩潰。當他在病床上吟詩、唱革命歌曲時，那些看似瘋癲的言行背後，是否隱藏著對中國共產黨統治下社會不公的控訴？這種「瘋狂」行徑，其實是對現實中荒謬局面的反映，正如哈金在小說中所暗示的那樣，個體的瘋狂其實是集體瘋狂的具現化。

在整個故事的發展過程中，哈金以簡潔但充滿力量的文字，成功地將個人經歷與國家歷史事件緊密聯繫在一起。萬堅的瘋狂從個人情感的崩潰開始，最終發展到對整個社會體制的控訴。這種瘋狂並不是簡單的精神錯亂，而是當一個人意識到自己生活在一個瘋狂的集體環境中時，所不可避免產生的反應。

天安門事件是哈金人生中的一個轉折點，這不僅改變了他的個人命運，也徹底改變了他對中國的看法。小說中萬堅對國家忠誠的動搖，其實也是哈金本人內心深處的投射。正如他在新版序言中所說，天安門事件不僅讓他覺醒，也讓他從此了斷了與國家的情感聯繫。這種情感的斷裂在小說中表現得尤為明顯，萬堅在事件發生後，逐漸意識到自己無法再回到過去那種盲目忠誠的狀態，最終選擇了反叛與逃離。

《瘋狂》不僅是一部小說，它更像是一部見證歷史的記錄。哈金在書中通過對天安門事件的描寫，揭示了中國知識分子在政治風暴中的脆弱與無力。這種無力感不僅僅是針對個體的，更是針對整個社會體制的控訴。萬堅的瘋狂象徵著個人在面對強大集體壓力時，無法承受的精神崩潰，而這種崩潰正是對集體瘋狂的反映。

這本書給我的感受是深刻而震撼的。哈金用他獨特的視角，向我們展示了六四天安門事件對中國社會的深遠影響，並通過一個普通人的經歷，揭示了在集體瘋狂下，個體如何掙扎、反思，並最終走向崩潰的過程。這種瘋狂不僅僅是個人的崩潰，更是整個社會的瘋狂。哈金通過這部小說，讓我們正視這段歷史，並反思集體瘋狂對個人自由與人性的侵蝕。